期末，我在学校旁边给孩子开了一间房，一开始是为了争取时间，让孩子好好学习，后来却创造出一个忙里偷闲的假期。假期很迷你，只希望能从压力山大的期末中挤出一条缝来，让我们都获得片刻喘息。
每年夏天，非毕业年级的中学生们都会在期末获得一个“福利”，因为学校要成为高考、中考的考场，孩子们可以享受一个学长们奉送的“假期”，不用去学校，能在家里上网课。女儿盼“考试假”盼了好久，结果在高考前夕获悉“噩耗”，初二的学生要去学校的另一个校区，也就是毕业校区上课。
女儿的中学，初一初二高一高二年级在一个校区上课，使用普通的作息表，初三和高三在一个单独的校区，使用特殊的作息表，特殊之处包括上午安排五节课、课间时间缩短、晚上有自习等等，目的都是争分夺秒拼升学。中高考期间，学长们占用了各大学校的主校区考试，倒是把课堂留给了学弟学妹们，也让他们提前感受了一番毕业班的气氛和节奏。
《追光的日子》剧照
女儿第一次去毕业校区上课就不适应，包括而不限于：通勤时长增加二十分钟达到两个小时、课程安排太满觉得累、教室桌椅不习惯、教学楼前的中考倒计时太刺眼，等等。熬完了高考，临近期末又是两天中考，加上布置考场的一天，初二生连续三天被流放到毕业校区。女儿老大不开心，我一看天气，连续三天高温37度，于是也起了念头，想让她这几天能过得舒服点。其他的力不能及，看能不能解决通勤问题，她就不用在酷暑中来回奔走。
考察了一番，最后决定在学校附近开个房。一个胡同里的快捷酒店，优点是离学校步行不到五分钟且价格适中；缺点是胡同逼仄房间小，一个商务大床房也没多大空间。其实减轻孩子的通勤负担就是解决我的接送负担，而且如果能省下路上的时间，她就能早点做完作业，还能多复习一会。我预测，这个办法可行。
《百岁之好》剧照
周一一大早，女儿拖着拉杆书包，我拖着小行李箱，一起踏上上学路，走出了出门旅游的气势。东西多不方便再坐地铁，打上一辆出租车，在晨光中驶向学校，女儿感慨：“只可惜我们是打车去学校，不是去高铁站。”我宽慰：“曙光就在眼前，下周考完你就可以放飞了。”走进学校所在的胡同，经过一个路口，我们分道扬镳，她去经历毕业班的捶打，我去安排入住。
到得太早，房还没退出来，寄存了箱子后，我干脆去踩点周边环境，毕竟这是接下来一年孩子要混迹的地方。北京的胡同挺幽静的，大爷们提笼架鸟，鸟鸣清脆。女儿上次流放到此就发现大爷养的鸟里有“国二”，她和同学曾尝试“向有关部门举报”，此案例还被道法老师上课分析过，不知下文如何。朱红的门廊上挂着一溜鸟笼，大爷大妈们闲坐聊天，人声鸟鸣十分和谐，倒让人不想破坏此时情调。
学校在一条比较宽阔的胡同里，算是胡同区的主干道，也正因为如此，没什么树荫遮挡，暑热缓缓来袭，我走得汗流浃背。正是凌霄花开的季节，一处院墙上爬满亮红色的花朵，翠绿的藤蔓半遮着玻璃门，让人不由得想拉开门走进去。门里像另一个世界，瞬间清凉了下来，不光是因为正在努力工作的柜式空调，也源于满屋绿植和轻柔的音乐。我在这家园艺咖啡吧里消磨了一个上午，一面享受，一面负疚。孩子在暑热中奋斗的时候，我却一点正经事都不干，在这舒舒服服地荒废了半天。真是罪过。但是，也真的挺爽。
《玫瑰的故事》剧照
中午入住酒店，房间果然不大，一张一米八的大床几乎占据了一半空间，为了防空调直吹，我把桌子搬到了房间的另一头，放上自己带来的台灯，一张不大不小的学习桌便就位了。下午孩子放学后来酒店和我会和，并没有如我所愿，乖乖在准备好的“工作台”前写作业，而是躺在床上开始刷手机，其状态和出去玩入住酒店时一模一样。我提醒：“开房是为了让你上学轻松点，我们并不是在旅游。”女儿立刻有情绪反应：“我知道不是旅游，不过你又知道什么，知道我一天做了几张卷子吗？知道我一天学习有多累吗？”
大考之前，孩子在半死和半疯之间无缝切换，跟期末的孩子计较是没有好下场的。初中两年，三次期末考加上更多次月考、期中考的实践教会了我这个道理。我不再催促，但心中不爽，这时候酒店的劣势就显现了出来，想愤而离席、摔门而去也没地方可去，一共就这么大点空间，基本杜绝了“不欢而散”的可能性。所以我只好愤然掏出手机，和她一起刷了起来。
《小别离》剧照
之前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，一个妈妈为了方便孩子上学，一家人长租酒店大半年，不仅可以免去收拾房间等家务，还能用酒店的健身房和游泳池解决孩子运动的问题。我觉得，小学生大概还行，中学生就够呛，长期和一个中学生共处一室是件让人心累的事。母亲和孩子的压力和焦虑会彼此传导，慢慢升级，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无处可去。
指望孩子在酒店里学习大概不是个好主意。在她心里，酒店就该是个旅途中暂时休息的地方，酒店的房间是要和玩耍划等号的。而且，酒店不是家，这里没有家里的零食筐和文具堆，没有厨房里炒菜的声音，也没有洗衣机的轰鸣，没有那些让人踏实的味道和声响。住酒店就会有漂泊感，就会想凑合。在这里孩子终究是没办法踏实写作业了，因为，在一个凑合的地方，所有的事情包括作业和学习都会变得凑合起来。
《天真遇到现实》剧照
住酒店的第一晚，就这么不怎么开心地凑合完了。我有点心疼两天的房钱，感觉之前的预设并没有实现，也压根实现不了。转念一想，可能是预设本身出了问题。第二天，我决定换个思路。
我去校门口接女儿放学，一起去了胡同里的园艺咖啡吧。满眼绿色、生机勃勃，孩子似乎也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慢慢复苏。她在园艺区逡巡了一番，瞅瞅玻璃箱里的生态小鱼，摸摸盛开的蝴蝶兰，对着多肉一通拍，然后终于露出了期末时段甚少出现的笑脸。冰饮和甜点上桌，不光是为了提升她的快乐指数，也算“自习室”的场租，我招呼她干活：“你在这里写作业，两个小时，能写多少写多少，写不完今天就不写了。七点我们出发去吃饭，我带你逛逛胡同。”孩子开始计算作业量：“语数英物各一套卷子，可能写不完，我尽量。”
作业并不是靠决心就能完成的，语文、英语很快，一进数学就开始龟速模式。因为难题而受挫，孩子数度求解于手机，看答案解析，解决头脑不够用的问题，偷看短视频，解决心态撑不住的问题。时光飞逝，七点已至，我干脆地收拾东西：“不做了，逛逛去。”女儿表示：“我其实也是快要油尽灯枯了。”是啊，学校一天下来，满格电量也就剩下一格，现在已经基本告罄，该充电了。
《少年派》剧照
傍晚，胡同变得更安静，耳边是书包的滚轮的声响，慢慢走着，心似乎跟着静了下来。胡同建筑低矮，便能留出大片的天空，我们抬头看见夕阳余晖穿透云层，形成了绚烂的曙暮光条。
出了胡同便是一条繁华的大街，送她上学时，行色匆匆并未细看，没想到这里还真是南北美食大聚会。边逛着边选着，最后孩子挑了街角的一家米粉店。我们嘴里嗦着粉，隔着窗户看外面的风景，眼看天色渐晚，天空呈现出美丽的克莱因蓝。我们就这样躲在一个角落，脱离考试和学习压力，欣赏司空见惯的景色，这一刻，竟然让人如此难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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灰姑娘在午夜十二点前被打回原形，初中生的放纵只能到九点。回酒店后，女儿还是吭哧吭哧地做完了数学和物理作业，过程中，烦恼和痛苦如常。不过，告罄的电量似乎回来了一点。我想，住酒店还是物有所值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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